薄凩

白焰·暗示【第二章】

学校似乎做了应急处理，来了许多保安。保安们吆喝着疏散学生，另一部分则匆匆拉起黄色警戒线隔离出现场。
周珣见尸体已经被白布盖住，这才放下举得微酸的右手。
此时能看见的只有一地红红白白的浓稠液体。
虽然周瑶在悬疑推理的小说和电影里看过无数血腥骇人的描写，可以看《行尸走肉》下饭，可以半夜看丧尸电影，血腥暴力都不害怕，平时自诩半个推理迷。但亲眼目睹坠楼现场还是让她有些不适。
没有直面过死亡，或许永远无法理解这种生理上条件反射般的不舒服，这亦是人类刻在骨子里对死亡的畏惧。
“已经…救不了了？”周瑶移开目光，开始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。
“落地的时候颈骨折断，救不了。”
身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，带着惊慌和诧异相互讨论着刚才的跳楼案。
周珣敛眉尽量避开跟别人的肢体接触，扣住周瑶的右腕将她拉出人群，“走吧。”

初秋的风拂去萦绕周身的血腥味。
周瑶嗅到不知名的花香，然后深呼吸了一下，努力把坠落现场对自己造成的不适减轻到最低。
身边的少年依旧安静沉默，哪怕是目击了整个跳楼过程，对他却一点影响也没有。
理性、冷静、镇定，比起人来说，更像一台构造精密的机器。
周瑶思考半晌，还是开口说：“这好像是最近的第二起跳楼案吧。”
“应该吧。”周珣向来不关心这些事情，听到她这么问心不在焉的随口回答。
“那看到了刚才的事情，你有什么感受？”周瑶停住脚步，直直对上弟弟浅茶色的眼瞳。
少年的眼澄澈如琉璃，眼中并无情绪，淡然到近乎冷漠。
“没有感受，”周珣稍停顿，“害怕、惊慌、不适都没有。”
“啊，没事。我就随便问问，”周瑶勉强弯起唇角，尽量挤出笑容，“咱们赶紧回家吧。”
周珣似是察觉到了周瑶的低落情绪，他沉声道：“杏仁核受损导致的恐惧缺失，应该算是器质性病变的范畴；是不可逆，也是现阶段任何咨询手段都无法改变的。所以这不是你的问题，你不需要为此感到难过。”
周瑶抿唇，一贯带笑的眼睛少见的盛满失落，“嗯。”
“感知不到恐惧是件好事，”周珣自顾自的往前走，“能一直保持理智和思考，很好。”
周瑶站在原地轻轻摇头，心道：“周珣，你的情况不止是恐惧缺失，现在已经更接近情感淡漠了。或许，除了杏仁核受损还存在别的问题”。
她轻咬下唇，拿出手机飞快的给某个人发了一条微信。

一路无言的回到家，周瑶把手中的购物袋随便一放就趴在软绵绵的懒人沙发上。还没来得及端起水杯喝水，揣在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。
“喂？小雯，怎么了？”
陈雯，周瑶的大学同窗密友。现在在M城的师范大学读研。
“M城大学有人跳楼你知道不？”陈雯刚从导师办公室出来，有一大堆事情等着跟好友分享。
周瑶打开电视，本地的电视台已经开始了报道和分析。她看着屏幕中闪烁的警灯，轻轻点头，“知道。”
“真是邪门，”陈雯改用肩膀夹住手机，空出双手抱起一沓问卷，“今年的毕业生出事的还真不少，这已经是整个大学城的第五起应届生自杀案了。”
还没等周瑶说话，陈雯又接着道：“这下可好，我们不仅要给毕业生开讲座做疏导，还要再去给新生做心理健康筛查，听说还要做成档案。”
“五起了？”周瑶喃喃自语，“这算是重大事故吧？”
陈雯撇嘴，“哪能啊，也不是每个自杀的学生都是在学校里出事的。还有啊，自杀的方式也不尽相同。查来查去没个头绪，可能还是心理承受能力太弱，在现实面前四处碰壁才走了绝路吧。”
“小雯呀，”周瑶讨好的唤密友，“知道你最有办法了，整理一份名单和死因给我嘛。”
“你要干啥？”陈雯疑惑的问。
周瑶一本正经道：“没啥没啥，就是觉得这应该是个很好的案例分析，说不定以后可以作为研究内容用上呢。”
“说实话。”陈雯朝手机翻白眼。
“好奇。你知道我向来喜欢悬疑推理，况且这还是第一个发生在我身边的案子。”周瑶如实答道。
“好吧好吧，我去打听打听。”陈雯爽快答应。

“五起？”
整整16年的读书生涯中，周瑶听说过的学生自杀案都没有超过五起。然而才开学不到两个月，就发生了五起自杀案还是有些骇人。
周珣从冰箱里取出凉水，掏出手机翻看一直震动不停的微信。匆匆浏览了几条，他拿着水坐到沙发上，对周瑶道：“今天跳楼的那个，是跟我们同住一层楼的。”
周瑶睁大眼，诧异的问：“你们班的？”
“应该不是，”周珣见周瑶不解，继续解释道，“这层楼有别的专业。”
周瑶不信任的睨他一眼，小声嘟囔，“你什么时候记得过自己班上的人。”
周珣没有理会周瑶的吐槽，修长的食指在木质茶几上轻扣，这是他思考问题的一贯动作。“很奇怪，我们学院有独立教学楼在北门，为什么他要去西门才修好的美术楼自杀？”
“什么西门北门的？”周瑶不是M城大学的学生，虽然她去过很多次但从来分不清东南西北。
“北门是我们学校的正门，也就是你学校对面的那个门，”见周瑶点头，表示明白，周珣又继接着说，“有公交车站的就是西门。”
“哦，”周瑶撑住下巴，“那在西门自杀有什么奇怪的？”
周珣敲击茶几的食指停顿数秒，又恢复之前的节奏，“今天是星期五，直接在教学楼跳不行么？专程走十多分钟去美术楼自杀太多余了。”
听周珣这么说，周瑶也觉得不太对劲，“自杀还要舍近求远？难道是所谓的仪式感？”
周珣默算时间否定道，“如果是因为仪式的话，至少会准备得更充分。可他跳楼的时候手上还拿着书和笔，这更像临时起意。”
“临时起意还去了更远的地方？”周瑶觉得更加说不通，她满是茫然抬头问周珣，“你觉得那两栋楼有啥不一样？不然去美术楼就没有意义了。”
周珣两手交握搁在膝盖上，重复了周瑶的话，“有什么不一样？”
“修建时间…修建地点…周围设施建筑”周珣在头脑中迅速构建出了学校的平面图，一边低声自语着进行比对，而后茶色眸中闪过了然的神色，“高度不一样。”
“啊？”
“学校所有宿舍、教学楼都只有五层，可是新建的美术楼和音乐楼却有九层，”周珣的声音中不含任何情绪，神色冷淡如常，“没有绿植和遮挡物的缓冲，美术楼九楼的高度直接坠落到水泥地几乎必死无疑。”
周瑶顺着弟弟的思路，用专业知识接着分析，“如果是临时起意的自杀，他应该会选择熟悉的地点。可是在还带着书和笔那么冲动的情况下，头脑还能考虑和比较死亡率的情况不太实际，”她惊诧的缓缓说出自己的猜测，“除非，有人告诉他…美术楼是最合适的地点。”